零落成泥碾作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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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上西山,马车碌碌前行。
带着面具的青年端坐在马车内
他怀中的十三四岁的孩童像一只小兽,正趴在青年腿上酣睡。
似乎是遭到梦魇,睡得并不安稳。
青年抚上小兽的额,替他擦掉额前细密的冷汗,捋了捋他乱糟糟的头发。
似是怕他不透气,又伸手挑开了车窗的锦帘。
白色的花瓣从车窗内飘进来,划着弧线落到青年白皙纤细的手上。
在月色下显出妖冶的美。
是霁花。
在通往天启城的官道两旁,沿途都种着霁花树
夜风拂过,霁花花瓣飘然落下
倏而消失在泥土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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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徵上元节的灯市琳琅满目、人流如织。
平日深居闺阁的女子,在这一天可以例外带上面具上街游玩,适龄的男子更是会盛装打扮,期待着灯火阑珊处邂逅佳人。夫妻情侣也会趁兴赏灯邀月,街上因此热闹非凡,车马塞路。
“当真无趣。”
年轻的帝王对眼前的流光溢彩兴趣缺缺,伸手就想把身边人恼人的面具给摘了。
意料之中的扑了个空。
方诸不动声色的闪过,额前的一缕发丝从男人右手虎口处轻轻划过,有点痒。
更让人心烦。
“公子既然觉得无趣,不如就回去吧”说话的声音冷冷的,听不出什么感情。虽是上元节,面具依然是平日带的金色,看起来就冷冰冰的,拒人于千里之外,不像其他游人的面具,雕着花儿画着彩儿的。
哪还有点节日的气氛了,像是被冷面侍卫监视着。
以前可不是这样的,在帝旭还只是世子的时候,也常常和鉴明偷溜出宫逛上元灯市。那时的鉴明带着彩绘的狐脸面具,扎着高马尾,一身白衣,虽然也是八尺有余的男子,但跟高大威猛的自己走在一起时,却显得有几分小鸟依人。
“来都来了,吃碗元宵再走”
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熟悉的小摊前
之前的上元节,都会和鉴明、紫簪一起,在这里点上两份赤豆元宵。
紫簪嗜甜,又难得能有出宫玩耍的时候,捧着碗赤豆元宵像是偷腥的小猫
鉴明却吃不了太多甜,总是爱从自己碗里舀一点
三个人吃着两碗元宵,也开心的不得了,仿佛那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,什么山珍海味龙肝凤胆都比不上,宫里的那些珍馐美馔更不值一提了
那时候自己还不是皇帝,鉴明也还是鉴明……
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。
久到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
或者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癔症呢?
五年了
没有感觉、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已经五年了。
五年前,紫簪去了,接着鉴明也消失了
只留下了自己
无痛无爱、无悲无喜。
帝旭独自一人坐着,舀了口桌上甜汤,都是咸的。
定睛看了看,也难怪,血都贱到汤里了。
身边刀光剑影、激斗正酣,附近的游人商贩早已被吓得四散逃离
刺客的小刀刺向桌前,被方诸一剑挡开
“小心!”方诸一边用身体护着桌边的男人,一边用眼神示意隐卫行动
刚才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隐卫一涌上前,准备护送皇帝离开。
而市肆里唯一的客人倒是心无旁骛,一心看着桌上的元宵。有人上前也不为所动。
“好像不是冲着我来的啊……”
刺客们并没有跟上隐卫,反倒是刀刀直逼落单的方诸。
帝旭来了兴致,坐在一旁看戏。
即使是这样激烈的场景,方诸依然一丝不乱,面具稳稳地戴在脸上,身姿比起常年征战的海清公瘦弱了些,依旧挺拔清俊,却更灵敏,轻松躲过了两个刺客的夹击。
“好身段啊。”
一名刺客提刀直刺面门,方诸下腰躲过,刀刃擦着金色面具划过,方诸侧面起身直击敌方背部,一招制敌。
面具岿然不动
可惜了,帝旭喟叹。
不消半时辰,隐卫们已经和方诸合力把七名刺客擒住。就地斩杀。
竟是不留活口。
帝旭理了理下襦起身,终是在隐卫们的簇拥下走了。
只留下方诸一人楞楞的看着满地的尸身,面具下也分不清什么表情。
“师父!”直到人群中奔跑过来少年的急切的呼喊才把方诸从失神中唤醒
少年着急的检查了方诸全身,发现血迹都是别人溅上的才松了口气
若不是为了买玉佩拉着方卓英来灯市逛逛,差点就见不到师傅
可还是晚来了一步。
“帝旭就这么一个人走了?”才放心,又不免恼上了。
实在是不懂,这样一个狗皇帝,师父为什么要对他忠心耿耿。
方诸拂开少年搀扶自己的手,只冷冷看了他一眼,压低声音训斥道
“放肆,这名讳也是你随意叫得的吗?”
走了几步,见少年没有跟上,又回头说道
“还嫌自己在外面不够招障吗?还不赶紧回去。”
“哦。”
少年这才悻悻跟上,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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